儒道佛与中医药学 儒、道、佛从隋唐开始并称“三教”,其中道、佛是公认的宗教。今人对儒是否为宗教,虽有不同看法,但都不否认其有宗教迷信思想,诸如相信天命鬼神、崇拜偶像、主张祭祀等。先秦汉初道家虽不把上帝、鬼神视为世界万物的主宰者,但并不否认其存在,此与科学在根本上是对立的。中医药学作为研究、揭示人的身心疾病产生、变化的规律和防治方法的科学,确与宗教迷信具有严格的界限,不容混淆。但这只是二者实际关系的一个方面。另一方面,科学与宗教,又是相伴而生和长期并存的。它们在几千年的并存过程中,相互渗透,相互补充,相互为用。所以只承认二者关系的一方面而否认另一方面,那是片面的、不符合历史实际的。? 20世纪最伟大的科学家之一、相对论的创立者爱因斯坦,曾于1940年9月在美国“科学、哲学、宗教同民主生活方式的关系讨论会”上发表一篇著名的讲话,指出:“尽管宗教的和科学的领域本身是彼此界线(限)分明的,可是两者之间还是存在着牢固的相互关系和依存性。……这种情况可以用这样一个形象来比喻:科学没有宗教就象瘸子,宗教没有科学就象瞎子”??[1]?。通过历史的考察和理论的分析,揭示儒、道(包括道家、道教)、佛与中医药学之间历史的、内在的对立和联系。这应是发掘、整理、提高、弘扬祖国传统文化及中医药学这一系统工程不可缺少的重要环节。?
1从中医药学看儒道佛? 儒、道是传统文化中固有的两大流派,自先秦以来,影响广泛而深远。佛教虽由外域传入,但自魏晋之后,逐渐中国化,成为传统文化不可忽视的重要组成部分。儒、道、佛三者鼎足而立,在政治、经济、文化、科技及社会生活、风俗习惯等各个领域,无不打上其深刻的烙印。作为传统文化和科学技术一个重要方面的中医药学,也不例外。故从中医药学这一视角,可以窥见三大文化流派历史作用之一斑。就此而论,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没有儒、道、佛就没有今日完整、系统的中医药学。 历史表明,早在先秦汉初之时,尚处于形成过程中的中医药学,就与道家思想结下了不解之缘。老子以道为本、道法自然的思想,庄子的天下一气、练形吐纳之说,《管子》书中的精气生人、心为身君之论,黄老学派的贵清静主张,不仅为当时的医家提供了根本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原则,而且启发他们未病先防,尤重养心、治神。这在现存的《黄帝内经》和1973 年出土的湖南马王堆汉墓医学帛书和简书中,都有明显的体现。及至西汉中期以后,儒家居于独尊地位,其天命观,仁义礼智信思想,尊尊、亲亲和修齐治平主张及宋明理学的太极、阴阳、五行、天理、人欲等学说,凭借封建君权,有力、广泛地向中医药学领域渗透;同时有大批儒生涌入医家队伍,形成人数众多、绵延两千多年的儒医群体。正是他们,代表了汉代之后特别是隋唐以来的医药学主流。除道家、儒家之外,两汉之际传入中国的佛教和东汉后期产生的道教,它们对中医药学的影响也无所不在。从病因、病理到药物、药理,从防治法则到为医道德,均带有佛、道二教的痕迹。例如,有些医家认为有所谓“业病”,方药不治,只有行善才可消除之,此乃佛教因果报应之说在医学上的移植;有些医家具有慈悲救苦、众生平等、舍命济人等观念行为,无疑是佛教六道轮回、普渡众生、积德成佛思想的表现;有些医家劝导患者静养修性,辅以调食、调眠、调身、调息、调心,显然是佛门禅定方法的运用。再如,精、气、神思想,气功导引、按摩疗法、内丹理论、化学药物、性医学内容等,已被公认为现代中医药学体系中不可缺少的、富有特色的组成部分。究其来源,主要出自道教。由此而言,儒、道、佛是中医药学思想、理论、疗法、方药的重要源泉之一。如果从中医药学中除去儒、道、佛的影响,很难想象它会成为什么样子。同时,也不难理解,三者对中医药学的影响并非都是积极的。特别是其中的宗教迷信思想、封建伦理观念等,曾经严重束缚中医药学的理论思维和临床实践的发展。诸如,既然承认“业病”,就不必去探求真正的病因和防治方法了;既然规定“男女授受不亲”,男性医者就不能对女患者进行检查以提高疗效;既然以“不伤发肤”为孝,就不能进行解剖和外科手术;既然服食金丹或炼养内丹可以长生不老,何必再去研究其他方药?如果没有这些束缚,中医药学也许会出现某种质的飞跃。? 纵观两千多年的中医药学发展史,儒、道、佛既是促进其较早产生和日益完善的力量源泉,又是阻滞其快速前进和及时变革的无形桎梏。在其两重缘淖饔孟拢?幸揭┭в倘缫豢旁缡斓牡?宦涞俚墓?担??貌欢系赝ü?爬系母?⒏晌?沼??退?郑?贾毡3窒驶睿?⒎⒆砣说能跋悖?次茨芗笆甭涞厣???杏?旅纭U庵智樾危?仁沟苯裰谢???芍缘亟景梁妥院b?稚罡胁蛔愫臀弈巍*?/P>
2.从儒道佛看中医药学? 任何事物之间的渗透总是双向的,儒道佛与中医药学之间也不例外。中医药学既受到儒道佛的影响,儒道佛亦应受到中医药学的作用。当代的有关研究者仅仅着眼于前一影响,而罕有研究后一作用的。或许因为进行这一工作困难较多。但无此研究则不能揭示和把握双方关系的全貌,不能还历史以本来面目。? 从儒道佛这一视角来看,中医药学的影响也是比较广泛的,不可忽视的。可大致概括为思想理论上的启迪和生活实践中的运用两大方面。? 就思想理论而言,儒道佛均在不同意义和程度上借鉴或采纳了中医药学。历代大儒及其编定、注疏、撰著的典籍,或多或少地论及医药。但他们谈论医药的目的往往不是研究医药本身,而是借以阐扬、论证儒理。例如《论语·子路》记孔子之语:“南人有言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善夫!‘不恒其德,或承之羞’”??[2]?。玩读孔子此语,可知其本旨并非在于赞扬巫医,而是借以劝导弟子乃至君子们必须具有恒德。宋代朱熹对此作注说:“恒,常久也。巫,所以交鬼神;医,所以寄死生。故虽贱役而犹不可以无常”??[2]?。一个人如果没有恒德,连巫医也不能当,何况做一个儒者和君子呢?正是在这一意义上,“孔子称其言而善之”??[2]?。为进一步明确其意,孔子引述《易·恒·九三》爻辞,指出一个人有德而无恒,就可能使人“承之羞”,即受其害,反证恒德重要。由此可知,孔子赞扬巫医应有之恒德,也是借以阐发《易经》所蕴含的义理。亦可以说,孔子由巫医之恒德得到启发,悟解了《易经》之义,并引申出君子应有之德。再如北宋程颢、程颐说:“医家以不认痛痒谓之不仁,人以不知觉、不认义理为不仁,譬最近”??[3]?。二程在此以病理上的“不认痛痒”(即麻木状态)比喻思想上的“不认义理”。前者是具体、形象的,人们可以感知;后者是抽象、无形的,人们难以体会。通过这一比喻,使一般人也能大致了解“不认义理”是思想上无知觉、无是非的一种麻木不仁的病态,从而强调了儒家义理的重要性。也就是说,二程受到病理“不仁”的启发,悟解了思想上、义理上的“不仁”。历代儒者引医论儒,多似此类。同样,道士之引医乃为论道,僧人之引医乃为论佛。例如两晋之际的道教金丹派理论家葛洪,在其《抱朴子·内篇》中,屡引医药以论证长生成仙的可能。他从五谷养人、草木之药治病这一事实出发,进行联想和类推:五谷、草木之药埋之即腐,煮之即烂,烧之即焦,尚且能够活人延年,何况金丹一类上品之神药,其益于人岂不万倍于五谷及草木之药?因为“金丹之为物,烧之愈久,变化愈妙;黄金入火,百炼不消,埋之毕天不朽。服此二药,炼人身体,故能令人不老不死。此盖假求于外物以自坚固”??[4]?。这一推理过程失之于不严密,从正确的前提得出了荒谬的结论,而葛洪确是沿用医药学的思路和方法,以求解决人的长生不死问题的。此即所谓“外丹”理论。后世道教中的“内丹”理论,虽然否定“外丹”的作用,但仍依据医理,企图通过炼养人的生命三要素精、气、神,从而达到长生的目的。由印度传入中国的佛教,也从中医药学的理论和方法及其局限性中获得启发,并不失时机地进行吸纳和利用,以期充实、完善、宣扬自身。诸如把佛法喻为治疗世人思想疾病的医药;由医家随病授药而领悟到应随时代而立教;从“五行”属性引申出“五戒”;把“两精相搏”的生命起始过程与灵魂转托、“业力”不绝思想结合起来;以各种病理现象证明“因果报应”的存在等。如此之类,不一而足。佛教在思想上对中医药学的汲取和利用,并不比儒、道为少,此乃佛教实现中国化的重要途径和表现之一。? 在生活实践中,儒者、道士、僧人的言论、行为、习俗、好恶等方面虽有明显差异,但无不重视和运用医药:一是需要医药防病愈疾。三者虽有入世、出世之别,但他们都是自然的、社会的人,难以避免疾病,故不能离开医药。二是通过行医施药而修心养性。三教的教旨虽 有明显差异,但对信徒的思想品德的要求却有共同之处。儒家的仁爱,道教的善良,佛教的慈悲,均蕴含济困扶危之义。而医药的社会功能恰好与之契合,故三者都把行医施药作为个人修炼和积德的途径之一。三是借医药以弘教。儒者借医药以弘儒,道士借医药以弘道,僧人借医药以弘佛,目的不同,手段则一。在此意义上,不妨说中医药学是儒、道、佛的一种共同语言和联系纽带。?纵观儒、道、佛的发展史,中医药学对它们的影响也是不可抹杀的。这一历史事实表明,中医药学不仅仅是一种技术,而且是一种历史悠久、影响深广的文化宝库,儒、道、佛及其他文化派别均从中获取一定的思想营养。有关此点,尚未引起思想史家、文化史家和中医药史家、宗教史家的关注,有待人们深入发掘和认真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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