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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豆浆(一天换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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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ljn 发表于 2005-11-27 18:57: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人生乏善可陈——这一点我七岁时就已明了。

母亲日日抱怨,从一睁眼起:“累死掉了——怎么就这么累?”一面粗手粗脚将摄氏85度以上或者几近0度的毛巾没头没脑的往我脸上揩,一团蒸汽熏得我两眼迷茫,同时又日复一日永恒不变的摊蛋饼塞进我嘴里——蛋饼或糊得发苦,或生得蛋汁稀淌、面粉干敷敷往下掉,在我噎得两眼向额角直插上去时,劈头一杯不是淡得发苦就是甜的腻人的豆浆。

一旦可以自己作主,我平生不喝豆浆。

但是现在,我每晚六时到凌晨十二时在一间二十四小时开放的豆浆店收银,此店的招牌食物是摊蛋饼——你看这人生。

白天我念核子物理。当然,我可以用母亲的钱,只要我肯每周末回家听她抱怨:疲倦、偏头痛、关节痛、邻居太太低俗品味的花裙及天下男人。

不知情者一定以为她是一名渊源已久的寡妇,但不是的,我父亲健在且活的意气风发。像天下九成以上的夫妇一样,他们况日持久地闹着离婚而至今还在一起。没人知道我曾经为此多么的苦痛,听着他们在隔壁房间互相攻击谩骂——我的父母分别是撒旦和母夜叉,面前摊着物理课本,一个人,对着桔黄的台灯,哽咽得不能呼吸。

也曾试图探究根源以求对症下药,但当我看见母亲自44岁起不再每月购买卫生巾,开始频频跑牙医;而父亲,我亲眼看见他与一个肥满的女人在一辆飞驰而过的的士里拥吻——光天化日之下,他的西装是母亲骂骂咧咧替他熨好的,错不了——我决定放弃。

终于熬出头来。打完最后一门生物我去街角的美容院要求一份工推销一种名声模糊的化妆品,买够1000元可以免费来此作脸。

我的第一个顾客是我母亲,我只有一句广告词:“其实所谓爱情即女人的青春”一个半月后,我租了自己的房子。

新生入学时旁人各个是众星捧月的小小甜心,我一个人,抻个帆布袋,在人群中穿来穿去,,缴各种费用、查体、领生活用具......满头满身的汗,可是当凡锴不小心碰我一下,惊讶得几乎没叫起来,见鬼一样的望着我。

我知道我浑身冰凉,当我伤心或绝望时,可是我好看,十八无丑女。

他就此远远看着我,深眼窝逆光形成一个半月形的阴影,看不清他的表情。fficeffice" />

    当我翻遍全身仍差2200元费用时他走上来,默默将余额补足。]

我们一起挤出人群,我看着他——鸽灰棉布T恤,不难看也不好看,只有略略下陷的眼睛仿佛比别人分外亮些:“你是要我离地还钱还是肯稍后几日?”他摇头微笑:我不信你几日内能筹到2000元。”

我说:“好。”拉起他的手一直跑,一刻钟后我们一同坐在我出租屋的小床上,喘息稍定,我开始脱衣裳。

他按住我手臂:“太年这样人你的皮肤还这样凉——你要做什么?”

我将头闷在恤衫下:“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给他一把扯回原样:“你真的是小倩?”

我皱起眉:“你认错人了。如此说来,那钱我更非还不可了。

“不”他说:“你是小倩——聂小倩,一个美丽的良知未泯的女鬼,随时替你的姥姥找人血来吸,只是你道行比她高,居然a于烈日下现身。”

我们一起笑了。

自此他坚持叫我小倩。叫就叫吧,反正我的名字不过是这芸芸众生中至为平凡的一个,就像我的日子。

不大于同学来往,因为擅长考试拿第一,教授也不在意。有回偶然在食堂用餐,听隔壁你来我往私语得十分热闹:“核子物理23班的那个女生——

“哪个哪个?”

“还有谁?整天板起面孔独来独往的——你知道她为什么不住宿舍?”

为什么?我倒也想知道。

“傍上了。

“哦,难怪那么傲。有回在这个饭厅,燕君——他们班很酷的那个男生——请她喝豆浆,刚刚双手举到她面前,她捂住嘴巴掉头而去。哎,你说她回回拿第一,是不是与教授...…”

我失笑。自己有那么大魅力?我倒是希望。当感情还不到感情之时,不妨理智地拿他换些什么。然而我连班里男生也认不全。教授贵姓?一个误打误撞的报社记者凡锴,那日为我交的2200元时他当月薪水的90%

来豆浆店消费的多半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现如今环境与价位同时说得过去的地方不多,更何况这里就是呆到天昏地暗也没人会吭一声。

晚上十时以后出双入对会慢慢多起来,两杯豆浆,一碟小南瓜饼,或者一盘水果色拉,整个世界就剩下他们两个,唧唧喁喁,周边空气稠得经过十得用双手用力去推才能从容走开。不太忙的时候,我在收银后抱肘冷笑:“当年我爹也是那样追我娘的,呵呵。”通常1145分,凡锴就会在左边第一扇玻璃窗外向我挥手——说通常,是因为他却有一次未到,他的摩托车翻进一条正在施工而标志模糊的管道沟时,他和一束玫瑰花正在上面。我一个人下班,走过空旷寂寂的街道,一阵冷风吹过,面上浮起自治十分诡异的微笑。第二日他准时出现了,但没有向我挥手——他的两只胳膊都钓着厚厚的绷带,它是由医院偷跑出来的。我感到自己浑身的皮肤唿地问热了一下,但是旋即有人叫:“小姐,两杯豆浆好吗?一冷一热。”

记得她是因为她童话公主一般动听的声音,那声音绝非故意由嗓子眼里挤出,我相信就是她半夜起床接电话也必定是如此声音。

转身看去,一个清朗的男孩子正向这边凝眸含笑。

他们常常来,女孩坚持买一半的单。我由此更添好感。现今女孩子一男人买单为天经地义,因自己已巴心巴力陪上许多衣装脂粉钱;更兼为身价表示,所以手便少有几个余钱的男人就很容易就有女孩自动贴附上来,她们不知已然轻贱了自己。

这女孩是不化妆的,衣着不过常常是那几条棉布白裙子来回替换。我听他唤作“阿湄”。轮到那男孩上来买单:“你们的豆浆真好喝。”

我含笑:“你好福气。”

男孩回望女友 ,向我微笑颔首:“是,其实你也是的。”我一愣,望向窗外,凡锴在向我大力挥手。

我?我是不同的。傍晚时母亲打电话来:“近来胸口不明原因疼痛,你和你爸谁都不管,当真要我一个人死在家中?”

刚刚窗前火烧云如霞如缎,怎么可以转瞬半边天空灰沉沉?

父亲比母亲要大6岁,仍然事业有成,风度翩翩——那当然,家中诸事他概莫管焉。从前我回、怨尤父亲,可是,任谁听母亲抱怨世间一切十分钟以上不神经衰弱?

看看母亲年轻时候的小照,大学刚毕业,麻花辫,丹凤眼,不是不迷人的。一日三顿油烟气真会使一个女子那样快的衰老么?母亲的手关节粗大,肤质摸来簌簌有声——换来近二十载夫女漾着太阳香的干净衣裳。

“好。”我长出一口气,“明天我回家。”

 楼主| clljn 发表于 2005-11-27 19:38:00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一对璧人酗酒不曾露面,人生真是少有喜悦…….我眼睛嗖地一亮:“阿湄!”fficeffice" />

阿湄今日仿佛分外娇媚:“一杯热豆浆。”

一杯……向她身后望去,果然空空如也。我面色如常:“在这儿喝?”

“不,打包。”

看她一袭白裙愈飘愈远,我的心不知哪里皱了一下,吸口气试图熨平它,可是越忙越乱,最后团成一个难堪的结。

或许这样也好——至少较父亲母亲的结局好吧?

大约是因为阿湄分神,12时结帐时算来算去发现少一杯豆浆钱。老板没说什么,我取出3元镍币丢进收银箱。

这当然不是一份适宜的工作,可是难得我们彼此以为手脚不干净。

凡锴看着我:“小倩,你从来不喜形于色,金额是今天……

我微微叹气:“阿湄今天是一个人来。”

凡锴知道我喜欢那清爽的一对:“也许那个他今天加班。”

我苦笑:“我平生没有旁的优点,但是请勿怀疑我的直觉。”

凡锴眼神闪亮:“那么请直觉一下凡锴此人。”

我转过头去,沉默。情话必也是大气污染的一部分,那大概时间密度最低的一种气体,无须风吹自动解散的。

阿湄每日都来,当11时钟声敲响的时候,一个人,三枚一元镍币,一杯热豆浆,打包。我发现她的白裙子条条改了丝绸,越发映得面似新月,黑发如漆,眼白清的发蓝,仿佛刚刚给什么洗过——我猜那是泪。

渐渐地,不需她开口,我自她手中接过镍币,递给她豆浆。有回不小心两手相碰,彼此大吃一惊——都这样冰!

呵所有伤心的女子都是如此么?抚抚左胸,有一颗心在跳,那里大概尚有些温热?

我自阿湄身上看到了什么?不过是薄情寡义又一章,可是每每她一到我即心忙手乱,到算帐时永远少三元钱,永远——不,有一回是2元。

渐渐凡锴知道了,玩笑:“小倩,我懂。可是我不希望你这样地不快乐,人生它——”

我打断:“没有被水淹过的人永远不知道水的可怕性。”

有日终于忍不住开口:“喜欢喝热豆浆?”

阿湄笑,似乎非常疲倦:“不。”

“可是……”

她向我摆手:我走了。

我明白自己的多嘴。是,我自己的伤怀又向谁吐过一二?

初冬的第一场寒流终于来了。客人很少,我呆望窗外叶子快要落光的法国梧桐树,想我是时候换一份工了,每天贴补3元不是个大数目,可是他有关我的名誉。豆浆店内的情侣和合分分已剩下不几对,阿湄的白裙依旧飘逸如梦孑然如梦,我市研究核子物理的,我的微积分拿满分,我的出错不是风动是旗动。

就在这时,我看见他走进来——当然不是一个人,他身边的女孩品貌不坏,但是较阿湄就差一截。有时候男人要离开你简直是没有什么道理的,千万勿要去问,问急了只得自取其辱:“你不再新鲜。”

“小姐,两杯豆浆,一热一凉。”

我麻利收银:“恭禧恭禧!真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他面色寂寥,大约新人新鲜感业已耗过大半,勉强浮出一丝笑:“不要开玩笑。”

我但笑不语。

他端了托盘走开几步又转过来:“啊,我差点忘了,谢谢你们的抽奖。”

我莫名其妙:“抽奖?抽什么奖?

他微笑,牙齿很好看:“不是晚晚都有一杯滚热豆浆送到我家门口?都快有90天了,好喝极了。附

的单子上说我被你们抽中幸运顾客——”

我几乎跳起来:“你说什么?晚晚豆浆——”电光火石般我听见自己声音微颤,“你家地址?”

“金森大道107号。”

那里距离这儿十数公里!我命令自己声音平和、平和:“恕我冒昧,请问阿湄她——

“就在中奖前3日,车祸。”

我感到浑身的肌肤一点点灼热起来,我看见那个男孩子眼里波光盈盈——呵!他在她过世80多天后才另觅新欢,在这个万事诸情急吼吼的年代也不算不尽心了。而她——

是的,她在落叶飞尽的深秋仍着一袭白裙,她的手指冷若寒冰,我每日都要莫名短3元钱,那豆浆到得金森道仍然滚热……壁上的钟当当敲了11下,我回望窗外,落叶纷飞,寂寂无声。

 

我心若止水,拆开,有字如蝶:

一直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就让我叫你小倩吧,在我们这边,小倩是美丽善良女子的代称。

不为什么,只因他极爱喝你们这里的热豆浆,车祸时他就在我身边,受伤不轻,恐怕不能亲身来这里喝了。

本想亲自来向你道歉,可惜因为一天要用一年换——我下世的阳寿已然用尽 ,我需得去修练偿补。小倩,你知道,这一世相爱的人一旦分别不知何世何年方能再次相遇相契,所以答应我,好好珍惜于你今世的缘好吗?

另外,那一次只少你2元钱,是因为我在豆浆店门口拣到1元硬币呢!

                                                                阿湄

我看见,阿湄娟秀的字迹在我手心里渐行渐远,直至淡淡轻烟。

“我们走了。”他和她一起过来,拍拍她的肩:“我妹妹。”浅浅地笑,眼中晶亮,“我会记得阿湄,永远。”

我微笑:“当然。”

在钱箱里投入3枚镍币,我端起一杯冰豆浆,小心翼翼抿一口,香甜绵长。转过头去,凡锴在窗外笑容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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