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 “测谎仪”的尴尬

《环球科学》2008年09期                  撰文/加里·斯蒂克斯（Gary Stix）

2007 年，英国谢菲尔德大学医学院的肖恩·A· 斯彭斯（Sean A.Spence）教授为一名女犯人做了一次大脑扫描。这名犯人因为毒杀她照顾的一个小孩而被定罪，但当她矢口否认自己的犯罪行为时，斯彭斯得到的结果却显示，她说的似乎是“实话”。

这项研究和谢菲尔德大学研究团队所做的另外两项研究，都是英国四频道合作伙伴Quickfire Media 影视制作公司资助的。这家公司将研究人员的工作拍摄下来，作为素材编入了三集记录片《谎言实验室》（Lie Lab），在英国四频道播出。不久后，斯彭斯在《欧洲精神病学杂志》（Journal European Psychiatry）上，发表了他对这位女犯人的研究结果。

以前，科学家主要利用生理记录仪这类“外围设备”，通过监测被测对象的脉搏跳动速率、血压高低、呼吸频率等，来确定他的焦急程度，进而推断他是否在撒谎。功能性磁共振成像技术（Functional magnetic resonance imaging，fMRI） 似乎更为可靠， 因为凭借这项技术，科学家可以直接观察被测对象大脑活动的变化情况。在《谎言实验室》里，fMRI 的先进性让数万电视观众叹为观止，一些商家也开始发掘蕴藏在其中的商机。美国马萨诸塞州佩珀雷尔市（Pepperell）的西普霍斯公司（Cephos）和加利福尼亚州塔善那市（Tarzana）的“无谎言磁共振成像”公司（No Lie MRI）声称，他们有90％的把握，推测出一个人是否在说谎。该公司甚至认为，这项技术还可用于降低“受到感情欺骗的风险”。

对上述两家测谎公司的言论，很多科学家和法律学者提出了质疑。他们认为，基于大脑扫描的测谎技术并不成熟，必须对撒谎及大脑本身进行更多研究，才可能实现准确测谎。

fMRI 根据血流量监测大脑中的活跃区域。这项技术的测谎原理是，当我们说谎时，大脑的某些区域要执行额外任务，表现必然不同于平时，而这恰好可以通过fMRI 检测出来。在测谎研究中，与大脑扫描图像上高亮部分相对应的大脑区域，一般都与决策有关。

2007 年， 为了评估fMRI 和其他神经科学发现如何影响法律，美国麦克阿瑟基金会（MacArthur Foundation）出资1,000 万美元，启动了“法律与神经科学计划”（Law and Neuroscience Project）。这项计划的另一个目的，是为基于fMRI 及其他大脑扫描技术的测谎手段建立标准。“法律与神经科学计划”所属的测谎研究组负责人、美国华盛顿大学圣路易斯分校医学院的神经科学家马库斯·赖希勒（Marcus Raichle）说：“在现有技术条件下，测谎结果的可信度并不高，不过这并不妨碍我们设立研究项目，确定测谎技术是否可行。”

同样在2007 年， 美国斯坦福大学的亨利·T· 格里利（Henry T. Greely） 和目前在加拿大英属哥伦比亚大学的朱蒂· 伊莱什（Judy Illes） 合作， 在《美国法律与医学杂志》（American Journal of Law and Medicine）上发表了一篇重要的综述文章，探讨了现有测谎研究的缺陷以及可能推动测谎技术向前发展的一些因素。他们还指出，迄今为止的所有测谎研究（总数不到20 项）都没能证明，fMRI“作为一种有效测试仪，在实际应用中能够取得任何（测谎）准确度”。

上述大部分研究的对象都是群体，而不是个人；其他研究的结果则未能得到重复。（通过多次重复试验，均能得到相同结果，该试验结果才具有可信性。）而且，受试者都是身强力壮的小伙子，这使试验结果具有片面性——不适用于服用了影响血压的药物或患有动脉阻塞疾病的病人。格里利和伊莱什还注意到，在测谎研究中得到的大脑扫描图上，与高亮部分相对应的大脑区域未必与撒谎有关，因为这些区域和很多认知行为相关，比如记忆、自我监控、自我意识等。

目前，测谎研究面临的最大难题就是，如何从试验方案中尽可能去除人为因素的干扰。（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法律与神经科学计划”也投入不少经费，甚至专门为此设立了新的研究项目。）比如，受试者在回答一张扑克牌是否为黑桃七，或者是否抢劫了一家街边小店时，被激活的可能就不是同一块大脑区域。迄今为止，最实用的测谎研究也许都来自于《谎言实验室》。

不过，西普霍斯和“无谎言磁共振成像”公司并未等待更多数据的出现，他们已经开始将测谎技术推向市场。为了让法院认可大脑扫描图能够作为一种证据，西普霍斯公司向符合一定条件，并自称被误控的人免费提供大脑扫描服务。一旦大脑扫描图像能成为合法证据，测谎公司将拥有巨大且利润丰厚的市场。西普霍斯公司首席执行官史蒂文·莱肯（Steven Laken）说：“为了开拓这片市场，让大脑扫描图像真正走进法庭，我们需要更多的努力。”他声称，测谎技术已能达到97％的精确度，而且他们公司利用自己设计的试验方案，对100名受试者进行扫描后，得到的试验数据能解决格里利和伊莱什提到的很多问题。

然而，格里利和伊莱什已经申请了fMRI 的禁用令——除非能通过正规临床试验证明fMRI 符合有效性和安全性标准，否则这类仪器只能用于科研，不得用作他途。为了通过验证，研究人员对试验步骤的设置也暗示了测谎技术所面临的巨大挑战。演员、职业扑克玩家、不爱交际的人必须要与普通人进行对比；宗教信仰者在非信仰者之后接受大脑扫描；试验过程必须考虑社交因素；撒善意小谎（比如“不，晚宴真的很丰盛”）的人与有过性丑闻的人放在一起对比，以确保所有人的大脑反应全都相同。

fMRI 被滥用的可能性也引起了重视。格里利说：“危险在于扫描大脑时如果出现技术性失误，这个人的一生都有可能就此改变，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对于科学研究来说，危险则在于，一旦对神经成像的高调应用陷入误区，科学就会遭遇挫败。”实际上，现在看起来有些过时的生理记录仪，也有过漫长而充满争议的历史。它的经历告诉我们，循序渐进是对待fMRI 这门新型测谎技术的最好策略。

[评语]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